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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她。
一九九八年的时候,我在北京广播学院的图书馆看到过一本旧杂志,封面都掉了,是一个女孩从背后搂着一个男子的照片——那是海南一个十六岁的三陪女,她挣钱养活男朋友,穿圆点裙子,喜欢小猫,发高烧,给妈妈打电话……最后一张,是她躺在只有一张板的床上,月光照着她,她看着我。
看完这些照片,我给编辑部写信,写了一篇评论叫《生命本身并无羞耻》,说我愿意给他们无偿做记者,唯一的期望,是能和拍这些照片的摄影师赵铁林合作。
很快我得到机会和他一起去拍孤独症儿童。
那时我二十二岁,老赵拿着相机在培训中心咔咔拍完了,但是我要采访的母亲一直不接受我:“我不想跟别人谈我的生活。”
我呆头呆脑不知道怎么办。
老赵说:“我走了,先。”
我眼巴巴望着他。
他说了一句:“你想采访弱者,就要让弱者同情你。”
看我不明白,又补了一句:“当初我拍那些小姐,因为我比她们还穷,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,她们可怜我,让我拍,拍完了,她们请我吃饭。”
说完走了。
不知道该怎么做,我就跟在那妈妈的后面,她去哪儿我去哪儿,隔着十米左右。
她看都不看我,进了一个院子,没关门,我愣一下,也进去了。
她进了屋子,我站在院子里头,天慢慢黑了,屋子里垂着帘子,我看不到她和孩子在做什么,大概在吃饭。
约莫一个小时之后,孩子先吃完,到院子里来了,下台阶的时候一个踉跄,我下意识地扶了他一下,跟他在院子里玩。
过了一会儿,他妈妈出来,牵着条狗,看着我:“我们去散步,你也来吧。”
回北京之前,我们决定再去趟阿文姐姐家,留个信给阿文。
她姐不想再见我们,没开门。
雨骤然下起来,没有伞,我拿张报纸顶着头,往里张望,她姐在屋子里能看到,一直没出来。
第二天的飞机。
晚上已经睡了,我接到阿文姐姐的电话:“她今晚到你们酒店来,十一点四十。”
她原来不信这事,认为我们想加害她妹妹,看到大雨里淋得稀湿的人,觉得不太像,又去找当地媒体确认我们的身份,找了一天,通过毒贩找到她妹妹。
“我也希望她能跟你们谈一谈,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。”
她说。
大家把大床搬开,开始布灯,谁也不说话。
但十一点四十,没人来。
十二点四十,也没人。
小项安慰我:“吸毒的人都不靠谱。”
我不死心,站在酒店门口等着。
阿文来的时候是凌晨一点。
她在我对面坐下,我递给她一瓶水,很近地看着她,年轻人的样子,但低垂的直发下,双颊可怕地凹陷下去,嘴唇青紫,只有眼睛,乌黑的,非常大。
她穿着廉价的淡黄色的确良套裙,腿上几乎没有任何肌肉。
她嗓子喑哑,听起来像是呓语,不断重复某些句子。
采访差不多凌晨四点才结束,司机听得睡过去了。
我不想打断她,这一年多的生活,她一直没机会说,说出来也没人信。
她说:“我可以这样厚颜无耻!
我都觉得自己厚颜无耻……现在想起来也还是。
你可以到那条街上站在那里跟别人讨价还价,不是说卖别人,卖什么,是卖自己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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