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湘玉看的出神,连汤嬷嬷站在跟前都没发现,汤嬷嬷慢声细语道:“小姐看什么呢?”
湘玉骤然听到汤嬷嬷唤她,手一抖话本掉在地上,汤嬷嬷捡起来看了几眼。
湘玉心里急说不好,这种书大家称为杂书,哪有姑娘家看话本玩的?还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。
谁知汤嬷嬷翻了几翻,放回了原位道:“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也好,只是小姐可别玩物丧志,忘记了功课。”
湘玉还以为汤嬷嬷会向冯氏告发自己呢,见此事轻轻掀过,忙不迭点头:“嬷嬷放心。”
汤嬷嬷是个爱聊天的,有机会总会和湘玉唠上一会儿,汤嬷嬷见识广,说出来的话听着舒心,讲的故事也精彩,湘玉也好奇古代皇宫里的二三事,现下有了现成的见证人,自然缠着汤嬷嬷讲讲,主仆二人常常一聊便是一下午,还伴随着清脆悦耳的笑声。
嬷嬷话瘾又上来了,许是因为在宫里谨言慎行惯了,除了回主子话,轻易也不说上几句,毕竟祸从口出,宫里人的嘴巴,一个一个皆像个闷嘴葫芦,等她出了宫,总爱聊上几句,像是要弥补多年来的缺失。
湘玉让采薇拿来一把黄花梨圈椅,让汤嬷嬷坐下,总归比鼓凳、交杌坐的舒服,汤嬷嬷笑道:“你以为我会训导你?规矩是给外人看的,咱们深宅的女人,法则章程下来,能压的背疼,一板一眼有何意思?总得过得舒心一些,看些话本不碍事,无非是一些故事,世人觉得惊世骇俗了些,我却不这么认为,人活着总得有些愿景不是,再者说男儿女儿,分成你屈从我,我高于你来,本就是不公平。”
湘玉听着这话有意思,汤嬷嬷的话里竟有些众生平等的意味,她饶有兴趣的问道:“嬷嬷这言论倒是少听说。”
汤嬷嬷挽了挽袖口,说道:“皇后娘娘常这样说,耳濡目染,我也学来几句,娘娘常说,宫女离家来宫里当差不易,做了奴婢得谨慎小心,忐忑伺候人,本就值得哀怜,皇后娘娘宫里规矩虽大,可私下里娘娘对大家极好,后宫里的人都信服皇后娘娘。”
湘玉暗想,这皇后娘娘颇具现代人意识啊,莫非也是穿来的?如若不是,那真是一个有趣的女子,湘玉真想认识一下,不过她低头看看自己幼小的身体,且身在湘地,见一面怕是难。
汤嬷嬷话匣子打开,和湘玉讲了不少皇后娘娘的事,在她的口中,皇后娘娘堪称一代贤后,汤嬷嬷讲的口干舌燥,喝了一口水给湘玉讲到天黑。
苏府沉寂了多日,趁着重阳将至,苏鸿良说一家子人去出游赏秋。
湘玉记起王维的那句:“遥知兄弟登高处,遍插茱萸少一人。”
作为四大祭祖节日之一,重阳节这天的讲究颇多。
厨房里早早备上了做重阳糕的材料,还询问了主子们喜欢米粉还是豆粉多一些,冯氏和苏鸿良都喜欢糯米和粳米粉的香甜软糯,便说多放些粉,一匣子红绿果脯是上月便置办好的,调味料厨房里都有,抬手就能用,烙花糕、蒸花糕每样都做了几屉,按照小院,每个主子来一屉,姨娘半屉。
倒不是冯氏吝啬,京城苏家就是这么个规矩,重阳等节日的吃食,小姐少爷太太老爷是一个份例,姨娘半个主子要减半给,也算是变相的敲打。
厨房的人寅时便起来忙活,平日回家去的,重阳前一日也都没回家,就在耳房里住,离厨房也近,方便早起做糕,做糕也颇费功夫,厨房的人全都忙起来,得老爷太太吃早饭时,得把花糕端上去。
忙活了一早上,头上用布裹着,防止头发掉到菜里,不洁净,虽是金秋时节,忙碌起来也是出汗,杨水家的掌管厨房小半年,依旧是代为掌事,差事虽在手里,可到底不踏实,在厨房里巡视留意,生怕出了岔子。
待天色渐白,花糕上了蒸笼,很快溢出糯米的清香,烙的烙,蒸的蒸,做好后摆上碟,装上盒,也不用厨房的人送去,各院的丫鬟都在院外等着领。
厨房的人把食盒一递,就算交了差事。
杨水家的颠颠地去给冯氏回话,自家忙活了一大早,总得卖个好,冯氏也给面儿,赞了杨水家的几句,厨房现今井然有序,也是她的功劳,辛苦了之类的,临走前还赏了一个镯子。
湘玉早上来的早,一会儿子出去登高,冯氏唤她一起用早饭,汤嬷嬷立在一侧,冯氏问道:“嬷嬷你看厨房杨水家的如何?”
汤嬷嬷身板立的笔直,听见冯氏问她回道:“不是一个成器的。”
就这七个字,再没多一句话。
冯氏本想让汤嬷嬷析缕分条的多说几句,可人家这会子惜字如金,冯氏无法,只能又道:“嬷嬷为何这般说?”
汤嬷嬷松了一口气,她从宫里出来的,总忘不掉说话前先盘算几分,若是在宫里,乱开口得罪了贵人,死一千次都不够,她在皇后面前再得脸,在贵主们眼中,到底是个奴婢。
她不清楚冯氏的用意,杨水家的是不是冯氏的人,她都没摸清,可也得表明立场,杨水家的不是可以重用的人,让她没良心夸赞她也做不出来,只能先扔出几个字,看看冯氏反应,冯氏追问,便是她也不满,汤嬷嬷能放心的答话。
汤嬷嬷温声道:“明眼人一看便知,这杨水家的是来邀功的,可她掌管厨房,本就是她分内事,委实不该过来这趟,这便罢了,太太您看这食盒,拎手上、盖子上还有些油污,想必是厨子放花糕时,手上不小心沾染上的,若她是个称职的,端给主子前,自己即便不细细查看一番,也得差人再检查一遍,能犯这样粗心的过错,可见她办事不用心、不细心,在厨房做事,细心妥当最重要。”
冯氏颔首,汤嬷嬷句句都说到了她心坎里,能发现小小食盒上的油污,且是一个观察入微的。
食盒摆在她不远处,冯氏都没注意到,宫里待过的到底不一样,眼光如炬、心细如尘。
冯氏本就存了一分考量试探之心,汤嬷嬷自入府来事事妥当,左右逢源,不止如此,也敢于直言,这点最难能可贵,湘玉那孩子,真是能放心交给汤嬷嬷训诲了。
冯氏叹了一口气:“我又何尝不知?杨水家的心气窄,有些贪婪,但却惹不出大事,目前厨房那无可靠的人用,之前的秦四家的嬷嬷您也见了,更不成气候。
也怪我,管家这些年,厨房连个靠谱的人都没有。”
其实这真不能完全怪冯氏,厨房这摊子事不如其他的,可以放手派人,吃食上最要谨慎了,厨房里的东西,可都是要吃到主子们嘴里的,若是出事,必然是大事,所以厨房的管事都是苏家知根知底的家生子,用着顺手放心。
苏鸿良这一房从京城过来,带的下人不算多,长途跋涉,中间还得病死了几个,到了湖南当地,买了不少下人进来,可到底不如家生子放心。
再者也在湖南扎根落脚十多年了,当年跟着来的老仆,一大半已经年迈,身子不好做些闲差,新的一茬人,拔尖的少。
连苏鸿良自己都说,当时自己谋算错了,本以为在湖南外放个三五年便能回京,当时只顾着挑老成持重的,谁知待上这些年。
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,冯氏也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,挑拣些可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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