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鸡姐坦然地说,“真正来上课的能有几个人?大家都是来打发时间的。”
她说得是,这里的学生仅有一小部分是奔着学本事来的,大部分都是读不进书,又因为家长害怕他们在社会上游荡而强行送来的,毕业之后好歹也算有个学历本本,还有一门特长。
因为这所学校的课业安排松散,有大把空出来的时间,正值青春期的学生们那旺盛的精力便主要通过两种方式来释放:一是打架,二是谈恋爱。
周礼诺亲眼见到不止一次,一男一女两个学生走在校园里大大方方地亲热,搂抱亲脸什么的已经不能叫她惊讶了,最叫她大开眼界的一次是在教学楼背面的一片小树林里,当时她为了躲避鸡姐的热情和其他男生的殷勤,想着走一条幽静的小路换换气。
首先她是听见了奇怪的声音,那种交换口水的渍渍声,然后就见到两个人紧密地叠抱在一起,坐在阴影中的绿化带石墩子上,过于陶醉了,也没注意到周礼诺的视线,他们闭着眼,身体好像正被费力拧干的毛巾般搅在一起,又好像被摇晃的汽水般起起伏伏。
太恶心了。
周礼诺的太阳穴一阵隐隐作痛,心慌气短的她几乎是落荒而逃,这种尴尬可能比撞见有人裸奔还叫她不适,有些像是走在街上时见到有野狗在胶合的那种厌恶感,人类身上那种与动物共通的原始欲望不着修饰地释放行为,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,她希望每个人都时刻体面、克制,像个人。
至于学生之间打架的事情,她还没正面撞见过,但是有一回,四个社会人在教室门口出现,手里提着明晃晃的西瓜刀,他们喊:“楚亿泉是这个班的吗?楚亿泉在吗?”
楚亿泉骂了一声脏话,一道电般从后门蹿了出去,大家对这个景象似乎习以为常般爆发出大笑,没有一个人在紧张,即使那些西瓜刀高高地举起来追了上去,周礼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,她以为这算大事儿了,结果第二天,楚亿泉毫发无伤地出现,还是那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,似乎也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。
在这个艺考班度过的每一分钟,周礼诺都提着一口气,只有走出校门见到易学佳的脸时,她浑身才好像打通任督二脉般松懈下来,那是一种迷了三天的路,终于从原始森林走出来,见到了炊烟的感觉,豁然开朗,天高云阔。
“今天过得怎么样?”
易学佳端着一个塑料碗盛的凉皮,站在一个凉皮车的摊位前,她赶紧再吸两口,傻呵呵地笑着说,“没想到你这么快出来。”
周礼诺紧绷的脸上浮现出松快的笑容,易学佳看起来好像一条见了主人就疯狂摇尾巴的大金毛,她走过去问:“还好吧。
你怎么又在吃啊?”
这个凉皮摊子是易学佳在接送周礼诺的这一天天中的一个意外收获,“恐怕是全香珠市最好吃的凉皮!”
她吃过一次以后,热情地向每一个小伙伴儿推荐,要求他们有机会路过时一定要尝尝,梁枫有一回陪她来接周礼诺,被强行喂了一口,表示了赞同,确实好吃。
“两口就没了,不耽误我吃晚饭。”
易学佳捧着碗凑上来,卷起一筷子黄瓜丝和沾满了红油的凉皮,示意周礼诺张嘴,“来,啊——”
周礼诺摇着头躲开,易学佳于是紧紧贴上,“就一口嘛,不会胖的,胖在我身上,我保证。”
周礼诺拽着她走远几步,小声说,“我是觉得不卫生。”
“你嫌弃我!”
易学佳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,但故意这么说。
“我……”
被将了一军的周礼诺,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,只好张嘴吃下那一筷子,然后舔了舔下嘴唇上粘的一抹辣油说,“好辣,嗯……但是挺好吃的。”
“都说了好吃,你错过这一口,是你一辈子的遗憾。”
易学佳飞快地吃完剩下一口,然后将碗筷扔进垃圾桶,“也许我们离开老家以后,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凉皮了,所以能吃的时候要赶紧吃。”
“怎么了,突然感慨?”
周礼诺拉着她的手,前前后后地荡着,夜幕降临,两个人朝车站走去。
易学佳说:“家里还是决定让我退了补习和美术班。”
“啊……”
周礼诺更搂紧了她的手臂,蹭了蹭以示安慰。
“他们也没说为什么,就先是问我觉得学习怎么样,考美院有没有压力,然后我看他们也挺为难的样子,就主动说,我觉得补习班没什么大用,退了算了。”
易学佳的另一只手因为没有周礼诺抓着,所以摆动得幅度很大,又因为感到无处安放而收进了裤子口袋里,她松口气说,“看到他们松了口气的样子,我心里还挺安慰的,觉得我好歹也算懂事,帮了爸爸妈妈一回。”
来到车站前,已经有一辆空车停在那里,这儿是起始站,但是因为临近学校所以乘客不算少,不过易学佳和周礼诺还是很轻松地得到了双人座位,和往常一样,易学佳习惯于让周礼诺坐在靠窗的里面,她坐在靠过道的外面,尽可能地隔开她和其他乘客的距离。
当车辆启动时,易学佳似乎依恋地看着窗外的风景,“昨天晚上,他们以为我睡着了,在客厅里聊天,我都听见了,他们可能要卖掉我们家还债……”
她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地发出讪笑,“爸爸欠的钱,是十一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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