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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他笑罢,泪意骤然就涌了上来。
顾瑾玉掉不出一滴眼泪,多年来都如此,关葛苏三人都能流泪,他却做不到。
直到此时此刻,他的喜悲才迟钝地涌起,覆盖了熊熊燃烧的仇怒。
自冬狩夜之后,距今已有二十二天,他跳过无数次池塘,问过无数次当夜见闻,无论得到多少次相同的答复,他都不肯相信那最终的结果。
现在女帝只说了一桩怪力乱神的野史,他便不需要任何求证地相信了。
他愿意去相信,毫无条件地相信。
小灯可能还活着啊。
他只是去了后世,远离了此时的肮脏。
多好啊。
顾瑾玉抬手捂住了双眼,眼泪骤然溃堤似地涌出来。
他发不出声音,忘记了上一次流泪是多少年前。
也许是幼年时在禁闭室里禁断了,又或许是在五年前中元节的落水里断绝了——那时顾小灯捞他起来,滚烫的眼泪滴了他满脸,他觉得他的眼泪便让顾小灯代流了。
时隔多年,他为顾小灯哀哭,如此迟又如此沉。
“陛下,你知道他去的那后世……会是多少年后吗?”
“看历代君王记载,最短七月,最长共有六年。”
“好……”
顾瑾玉无声地淌着汹涌的泪水,破闸的眼泪像是蓄了多年,任掌心怎么捂,也汩汩涌流如流血。
他想,最长也只是等六年。
六年,两千多个日夜而已。
*
顾瑾玉离开皇宫时已是天将明,祝留出不来,手下僚属去往城外点兵,他独自骑着千里马北望回了顾家。
正是新年,顾家一反往年那随波逐流的假热闹,是二十多年来唯有的真冷清。
昨夜除夕,关家灭门,顾如慧在安若仪的要求之下带着她悄行至关家之外,自高楼亲眼目睹安若仪渴望的关家全族之灭,高鸣乾正是预判到她们的行踪,连夜冒险劫走了顾如慧。
王妃与二小姐下落不明,大小姐顾仁俪和亲北戎已有十二年,序齿第三的世子顾平瀚被军务拖在西南,身为一家之主的顾琰正在城外接手葛家一半的兵权,心无旁骛地为不久的北伐准备。
偌大的顾家,只有刚刚十三的五公子顾守毅孤零零地守着新年。
顾瑾玉一回来,一夜未睡的顾守毅就顶着熬得发红的双眼赶过来了:“四哥,四哥!”
将近九个月不见,加之新年的四分五裂,顾守毅的眼泪下来了。
顾瑾玉的回应却是:“以后不要这么叫我。
你知道,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。”
顾守毅的眼泪还挂在下颌,怔在原地僵成了一截木桩。
顾瑾玉转身要走,他连忙追上来:“四哥!
你们能不能……能不能不要留下我一个人。”
“你真正的四哥不是一直这么过来的吗?”
顾瑾玉声音又沙哑起来,“你们谁也不接纳他,他一个人被隔绝在方寸之地,孤独了这么多年,你享尽世家荣华,全府尊荣,没有人逼迫你昼夜不休地做牛做马,更没有人强迫你以色事人,你有什么不可以的?”
顾守毅被留在原地,顾瑾玉转身去往东林苑,顾小灯住过的地方全部由祝弥封住,北伐之前,他想尽可能地待在和顾小灯有关的地方。
可是长洛如此之大,顾小灯活动过的地方却如此之小。
顾瑾玉要毁了摘星楼、明烛间、竹院,苏明雅不配。
刨除那些之后,顾小灯就剩下寥寥的领地痕迹。
顾瑾玉在地上走,花烬在半空跟着他,一人一鹰进了被许多贵公子誉为桃花源的广泽书院,走到了顾小灯的牢笼里。
平平无奇的小屋舍门口,皮毛干枯的黑白牧羊犬无精打采地趴着闭眼,花烬率先飞到它面前,小狗和大鹰各有一双黑豆眼,一对视便都明亮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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