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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还兀然恍惚著,又听那人温和问起了话来,“你不会求人。”
他自顾自说著,也不知道是问话,还只是感慨上这么一句。
上一回他去而復返,问的也是一样的话。
你瞧,他的每一句话,阿磐全都烙在了心里呢。
阿磐浅笑答他,“奴不敢求。”
那人眉眼清和,“为何不敢?”
只有她看得出来,那人那双好看的凤目里,泛著多日不能安眠的疲累。
她看著那样的眼睛,眼泪抑制不住地就往下淌去,“奴不求大人,心里便有一点儿希望,觉得大人心里有奴,便是死了,也不觉得难过。”
她正是因了知道自己的下场,先前还强行笑著,话说了下去,说到一半,就笑不出来了。
笑不出来,因而那笑就变成了哽咽,舒展的眉眼就深锁了起来,弯起的唇角也就瘪了下去,“但若开口求了,大人不管,既为难了大人,自己也定是心灰意冷地走的。”
这样想来,还是不求的好。
那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,也不知此刻正在想什么。
眼泪糊住了她的眸子,因而她也不好分辨那人此时眼底的情绪。
也许是复杂的,也许也如她一样的失神。
外头有人送进了药和双耳鱼洗,怕扰了帐內的人,因而轻声问道,“主君,可要命玳媼为卫姑娘清洗上药?”
谢玄没有说话,微微別过脸去,来人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,这就放下药和双耳鱼洗,垂头躬身退出了大帐。
而谢玄那八尺余的身子缓缓立起来,那至尊至贵的人竟牵起她的手往软榻走去。
阿磐心头一盪。
心神全都聚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。
哦,这是谢玄第一次牵住她的手。
那人掌心宽大,指节修长,能將她那一双葱根似的素手完完整整地裹住,严严实实地覆住。
可那样的掌心,却是凉的。
她怔怔地跟著,跟著那人一步步行至软榻,双眸睽睽,皆被那人牵引著走。
他那双手十指流玉般,能提剑杀人,能走笔成章,竟也拂起袍袖,亲自为她擦脸,也亲自为她上药。
他还软语温言地劝慰,“不哭了。”
愈是如此劝慰,阿磐的眼泪愈是泛滥成灾。
她想,他怎能,他怎能如此温柔啊。
但凡他是个凶神恶煞磨牙吮血的阎罗,她也不必问心有愧,不必反躬自责。
阿磐在支离破碎的水光里仰头冲他笑,这一笑,又扯得额际伤口生疼,疼得她黛眉微蹙,咬牙低嘶,“大人.......”
那人几不可察地轻嘆一声,“先生是严师,下手没有轻重,孤小时候,也受过他不少打。”
真难想像,似这样一个位高权重,就连魏王都得折腰唤一声“王父”
的人,幼时竟也挨过先生责打。
他不是千机门密卷里那冷冰冰的小篆写下的“魏王父”
,他不是那遥远又陌生的三个字。
他是一个人。
他幼时挨过打,他会疼,会嘆,会克制,他非强硬如青铜,他深受寒疾所扰,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,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如今贵极人臣,宰割天下,可在自己的先生面前亦是谦卑有礼,亦是一个恭默守静的人。
你想,这样一个尊师重道的人,他又能坏到哪里去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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