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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任务是采访这个人,我也想接近他,但一旦在他面前,我就意识到“自我”
的存在。
这东西我熟悉多年,一向靠它保护,现在却让我窘迫不安,进退不得。
主采访总要开始的。
事后我想,我们做对了一件事,就是放弃了平常在屋子里打着几盏灯,布置好幕布,反光板反射着脸的布景,而是把采访地点放在了卢安克常去的高山之上。
他和孩子有时一天在群山里走几十公里,这些山上除了草之外什么都没有,累了就在空空的天底下睡一场。
扛椅子上山顶的时候,学校的领导说大冬天的坐外头太冷了。
冷就冷点吧,如果不坐在土地上,手里不能抠着地上的草茎,我觉得我心里一点劲儿都没有。
山脚下是小学校,我和卢安克坐着小板凳,脚边放着一只破搪瓷盆子当炭盆。
他没袜子,穿着当地老农民那种解放鞋,鞋帮上的洞看得到脚趾。
我想问一句,他温和地说:“不要谈这件事。”
机器上的小红灯亮了,摄像给我一个手势,一切必须开始了。
我从卢安克的经历问起,觉得这样有把握一些。
“当年在南宁发生什么了?”
“我记不起来了。”
“你为什么要来这里?”
“我不知道该怎么说。”
他沉静地看着我,很多次重复这两句话。
我脑子里有个“嗡嗡”
尖叫的声音:“这个采访失败了,马上就要失败了。”
我又问了几个问题,问到他为什么到农村来,他说:“城市人思考的速度好快,我跟不上。”
“那个快会有问题吗?”
卢安克说:“我就是跟不上。
他们提很多问题,我没办法思考,慢慢地来,他们早就已经到下一个话题了。”
他并不是影射我,但我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,这就是我,这就是我。
我还勉强地接了一句:“嗯,还没弄清问题就往下问?”
卢安克:“嗯,或者早就已经告诉我答案了。”
后来,我几乎没有勇气看自己在这个镜头里的表情,人内心被触到痛处会脸色发白。
我想起之前曾经有电视台同行,几乎是以命相胁地采访了他,说:“你要不接受采访我就从楼上跳下去。”
他同意了,但后来没有播。
我明白了那个采访是怎么回事,肯定是后来完全没有办法编成片子。
媒体的常规经验,在卢安克面前是行不通的。
他不是要为难谁,他只是不回答你预设的问题……你已经在他书里看过的,想好编辑方案的,预知他会怎么回答,预知领导会在哪个地方点头,观众会在哪个地方掉眼泪的问题。
我放弃了。
脚底下的炭噼啪作响,每响一下都是小小的通红的崩溃。
我不带指望地坐在那儿,手里写的提纲已经揉成了一团。
这些年采访各种人物,熟极而流的职业经验,土崩瓦解。
卢安克忽然说:“昨天……”
我抬起头看着他。
“……我们去那孩子家,那时候正烧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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