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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听出我想打断他,“我知道,她当然是无辜的。
但你现在是在问我,药家鑫会怎么想,我是在试着告诉你他的想法。”
我闭嘴:‘好,你说。”
他没有用“可能”
“或许”
这样的推断词语,直接说:“他觉得,你记住了车牌号,我爸妈知道了,就饶不了我,这对他是天大的事。”
“出个车祸怎么算是天大的事?”
我又忍不住了。
“可能对你来说不是,”
他一字一句地说,“这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事。”
一瞬间,我想起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打碎了一只碗,在等我妈回来的时候,我把碎片一片一片拼在一起,一只全是碎纹的白瓷碗,窝在一摞碗的最上面,等着她。
到现在我还觉得,那个黄昏,好像比童年印象里哪天都暗都长,那种如临大敌的恐惧。
结果我妈回来,发现之后居然大笑,跟邻居当笑话讲,我当时心理不是如释重负,而是莫名其妙的郁闷:“就这样?难道就这么过去了?”
“但是,为了这样的恐惧去杀人?”
我无论如何理解不了。
他在冷风里走路,说话时气喘得很粗重。
“你当年采访我的时候,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,”
他说,“我曾经有一次拿着菜刀砍我姐姐,如果不是他们拦住了我,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。”
“你?”
我意外,他在生活里几乎是懦弱的,一开始认识时,他都无法与人对视,在抑郁症治疗中心,当着众人面连上台去念一句诗都做不到。
他说:“我内心是有仇恨的,因为大人老说我,老说我姐姐好,老拿我们俩比,所以我就要砍她。”
“如果你觉得大人欺负你,那为什么你报复的不是大人?”
“因为我打不过大人,但她比我弱。”
“可她并没有伤害你?”
“她向他们告我的状。”
我听到这,忽然寒意流过胸口,想说什么,但没有说。
我俩都有一会儿没说话。
他停了一下,接着说:“从那以后,大人对我好点了,我是发泄出来了,但药家鑫没有。”
我们挂掉了电话,几分钟后,我又收到他的一条短信,他说:“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,其实刚才我中间有几次,很长时间没回你短信,是在写:如果是我小时候,那时的我也许会像他一样。
后来又删了。”
我说为什么。
他说:“我真不想再这样说我爸了,觉得不好,也不用这样说他,岁数大了不容易,何况他们都只是不会教育孩子。
药家鑫不像我这么幸运,他就是没扛过去这几年。”
六月七号那天,药家鑫的父亲与他见完面,走回家,从正午的电视新闻里知道了儿子被执行死刑的消息。
他不看我,也不看镜头,眼光漫散向虚空,“我那天去还嘱咐他几句话,我说孩子,现在特别热,走的时候,你要把买的衣服都穿上,那边会很冷,他说我知道。
那天去我还给他包了点饺子,带了他爱吃的火龙果,就刮成瓤弄个饭盒给他。
我走回家,人已经没了,我就不知道那个时候,他穿衣服吃饭,够不够,我想看看他。”
当天下午六点钟左右,他写了微博。
“好无助,希望大家哪怕是大骂也好,什么声音都是安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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