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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夜,吴县县的石板巷飘着细雪。
砗磲壳里跃动的烛火,将青石砖上的霜花照得透亮。
这时候,市集早就散了。
被商贩踩得泥泞的摊位间。
霍利坐在帘下,寒风吹得布帘发出闷闷的声响,惊得烛焰在砗磲壳里猛地一颤,泛起粼粼波光。
"
天太冷了,我要走了。
"
霍利耸了耸肩,他哈出的白气缠绕着砗磲壳边缘,给那簇蓝焰添了层毛茸茸的边。
王国宝的亲随,用龟裂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。
“坐下!”
原本砗磲壳里的鱼油燃得极静。
经了一震,蓝焰便在贝壳天然的纹路间游走,恍若深海里游动的鱼群。
霍利盯着油面泛起的细纹,忽然想起还带着商队时,常在手边的一盏油灯。
只是那时点亮的是青铜兽首灯,能照得满室生辉。
在随从,奴仆和美人的簇拥下,享受着顾客们的恭维。
如今却独自守在摊位前。
"
等我家主人回来!
"
亲随的声音像从地底传来,带着砂石摩擦般的粗粝。
他指节上的冻疮在烛光下泛着紫红。
风更急了。
棚顶传来细碎的簌簌声,不知是落上积雪,还是一根枯枝。
砗磲壳忽然爆了个灯花,蓝焰猛地蹿高,在两人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。
“水没全分出去!”
霍利下意识眯起眼。
恍惚看见自己带着商队走凉州道时,戈壁滩上点燃的狼粪火——也是看他这样跳着。
一整只驼队就被人抢了去。
这枚砗磲足有海碗大小,边缘因常年摩挲泛着温润的包浆,内壁却仍保持着深海馈赠的乳白色,螺旋纹如年轮般层层叠叠,将鱼油燃起的蓝焰框住。
烛火在砗磲壳里摇曳时,贝壳天然的凹槽便成了光的河道。
蓝焰顺着螺旋纹游走,时而聚成明亮的旋涡,时而散作飘忽的星子。
风穿过布棚的缝隙,发出呜咽。
砗磲壳里的鱼油燃得正旺,蓝焰在贝壳螺旋纹的最深处聚成一点。
这点星火让贝壳的纹路愈发清晰,螺旋的中心泛着淡淡的青,如翡翠一般。
“天这么冷,你家主人,不会回来了!”
霍利感觉被戏弄了,开始收拾起摊位。
“我盯着火,你走就是!”
亲随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笔直的火焰。
想想这笔买卖,霍利也只好放下宝贝。
“我是去取点水来,你不要走!”
找了个理由进了仓库。
原本守着仓库的随从,走的一个不剩。
霍利摸着黑,找到了水缸。
“请!”
水缸里的凉水,倒进了有些结霜的茶壶。
“我口不渴,你饮就是。”
霍利想起了自己的随从。
也跟他一样,忠诚勇敢,以至于固执。
如果他们的胆子稍微小一点,也许现在还活着。
“你是个很好的仆人,如果我是主人,不会让你受冻。”
他正要生火取暖。
街面突然被照亮了。
“先将小胡绑了!
本官要问话。”
离开许久的王国宝,带着郡兵回来了。
“这火真没灭!
确是人鱼膏。”
王国宝捧起砗磲,将火焰吹灭。
“你们怎么要抓我?”
“你是海贼,这些是赃物,还有何话说?”
王国宝抬起头,指向了正在飘扬的谢字大旗。
“是谢家派你前来,这面旗就是凭据。”
张凭,跟在他身后,小声提醒道。
“大人,这恐怕不妥。”
“不妥?明日午前,建康禁军乘船而至,直接交由陛下发落。”
一见到这些宝贝,王国宝就想好要如何对付谢家。
只是一直等着郡兵集结和丹阳传回的消息。
“你累了,回去歇息。”
送走了亲随,王国宝亲自带着霍利,往郡府赶去。
“又是这样。”
看着那些宝物被夺走,霍利想起了一个在粟特商人之间流传的俗语。
“钱袋和水袋,不能都背在身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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