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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些女人太笨了,弄一壶开水,趁他睡着,往他脸上一浇,往后准保好。”
有人说。
我中学的时候,学校附近有个小混混,他个子不高,看人的眼光是从底下挑上来的。
每天下晚自习的时候,他都在路口等着我,披一件棉军大衣,就在那儿,路灯底下,只要看见一团绿色,我就知道,这个人在那儿。
我只能跟同桌女生说这事。
她姓安,一头短发,说她送我回家。
“你回去。”
他从灯下闪出来,对她嬉皮笑脸。
“我要送她回家。”
“回去。”
他换了一种声音,像刀片一样。
我腿都木了。
“我要送到。”
她没看他,拉着我走。
一直送到我家的坡底下,她才转身走。
大坡很长,走到头,我还能听到她远远的口哨声,她是吹给我听的。
长大成人后,我还梦到这个人,跟他周旋,趁他坐在屋子里我跑了,还冷静地想,跑不过他,决定躲在大门的梁上,等着他追出去。
他跑出来找我,眼看就要从门口冲出去了,但是,脚步忽然放慢了,我看到他站住了,就在我的下方,他的眼光慢慢从底下挑
上来。
他马上就要看到我了,我甚至能看到,他嘴角浮现的那一缕笑。
我全身一震,醒了过来。
一个没当过弱者的人,不会体会到这种恐惧。
采访的十一个杀夫女犯中,只有一位没有说杀人的原因。
我去她娘家。
她姐把我拉到一边,迟疑再三,对我说:“你不要问了,她不会说的……她为什么要杀他?因为出事那天,他赤条条去了两个女儿的卧室。”
“什么?”
她姐紧紧地扯我衣服:“不要,不要出声。”
回身指给我看卧室门上,深绿色的荷叶扣像是被撕开了,只剩一个螺丝挂着,悬在门框上。
“这是那个人撞坏的,他把我……”
她没说下去,如果不是这个伤口一样的荷叶扣,和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惨伤羞耻的表情,我很难相信这是现实。
院子里,上百只翠绿的酒瓶子直插在深灰的脏雪里,乌黑的口森森朝上,是这个男人曾存在的证据。
这些女人结婚大都在七十年代,没受过教育,没有技能,没有出外打工的机会,像栽在水泥之中,动弹不得。
安华也求助过村书记,村里解决这件事情的方式是把她丈夫捆在树上打一顿,但回家后他会变本加厉地报复,别人不敢再介入。
妇联到了五点就下班了,她只能带着孩子躲在家附近的厕所里冻一夜。
全世界都存在难以根除的家庭暴力,没有任何婚姻制度可以承诺给人幸福,但应该有制度使人可以避免极端的不幸。
在对家庭暴力的预防或惩戒更为成熟的国家,经验显示,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家暴只要第一次发生时干预得当,之后都不再发生。
警方可以对施暴者强制逮捕,紧急情况下法官可以依据单方申请发出紧急性保护令,禁止施暴者实施暴力或威胁实施暴力,禁止他们联络、跟踪、骚扰对方,不得接近对方或指定家族成员的住所、工作地点以及一切常去的地方,这些政策向施暴者传达的信号是:你的行为是社会不能容忍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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