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孩子们都知道了祖父的这一手了,并不以为奇,就抱住他的大腿,向他要帽子,摸着他的袖管,撕着他的衣襟,一直到找出帽子来为止。
祖父常常这样做,也总是把帽放在同一的地方,总是放在袖口和衣襟下。
那些搜索他的孩子没有一次不是在他衣襟下把帽子拿出来的,好像他和孩子们约定了似的:“我就放在这块,你来找吧!”
这样地不知做过了多少次,就像老太太永久讲着“上山打老虎”
这一个故事给孩子们听似的,哪怕是已经听过了五百遍,也还是在那里回回拍手,回回叫好。
每当祖父这样做一次的时候,祖父和孩子们都一齐地笑得不得了。
好像这戏还像第一次演似的。
别人看了祖父这样做,也有笑的,可不是笑祖父的手法好,而是笑他天天使用一种方法抓掉了孩子的帽子,这未免可笑。
祖父不怎样会理财,一切家务都由祖母管理。
祖父只是自由自在地一天闲着;我想,幸好我长大了,我三岁了,不然祖父该多寂寞。
我会走了,我会跑了。
我走不动的时候,祖父就抱着我;我走动了,祖父就拉着我。
一天到晚,门里门外,寸步不离,而祖父多半是在后园里,于是我也在后园里。
我小的时候,没有什么同伴,我是我母亲的第一个孩子。
我记事很早,在我三岁的时候,我记得我的祖母用针刺过我的手指,所以我很不喜欢她。
我家的窗子,都是四边糊纸,当中嵌着玻璃。
祖母是有洁癖的,以她屋的窗纸最白净。
别人抱着把我一放在祖母的炕边上,我不假思索地就要往炕里边跑,跑到窗子那里,就伸出手去,把那白白透着花窗棂的纸窗给通了几个洞,若不加阻止,就必得挨着排给通破,若有人招呼着我,我也得加速地抢着多通几个才能停止。
手指一触到窗上,那纸窗像小鼓似的,嘭嘭地就破了。
破得越多,自己越得意。
祖母若来追我的时候,我就越得意了,笑得拍着手,跳着脚的。
有一天祖母看我来了,她拿了一个大针就到窗子外边去等我去了。
我刚一伸出手去,手指就痛得厉害。
我就叫起来了。
那就是祖母用针刺了我。
从此,我就记住了,我不喜欢她。
虽然她也给我糖吃,她咳嗽时吃猪腰烧川贝母,也分给我猪腰,但是我吃了猪腰还是不喜欢她。
在她临死之前,病重的时候,我还会吓了她一跳。
有一次她自己一个人坐在炕上熬药,药壶是坐在炭火盆上,因为屋里特别地寂静,听得见那药壶骨碌骨碌地响。
祖母住着两间房子,是里外屋,恰巧外屋也没有人,里屋也没人,就是她自己。
我把门一开,祖母并没有看见我,于是我就用拳头在板隔壁上,咚咚地打了两拳。
我听到祖母“哟”
地一声,铁火剪子就掉了地上了。
我再探头一望,祖母就骂起我来。
她好像就要下地来追我似的。
我就一边笑着,一边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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