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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并不反对诗,也不反对朗诵,我只是不喜欢被“安排”
的感情。
我采访过一个姑娘,她在地震中被压了五十多个小时,截肢后在病床上开始画画。
有一张是她自己被压在废墟下,只能看到脸,一只手撑着头上的石灰板,眼睛睁得很大,向外看,那是她“绝望又希望”
的一刻。
她说画这张画的原因,是后来玉树地震发生,别人要她给灾民画张画来展览,“给他们画个新家园吧”
。
但她画了自己,她说“这样才是对他们的安慰”
。
只有同样经历过无边黑暗的人,才有资格说,我理解你。
第二年,还去不去杨柳坪做回访?罗陈做完前期回来有些犹豫:“村子里没发生什么事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我说,“就拍没事吧。”
“不过叶哥叶嫂没怀上孩子。”
嗯,这就是生活。
去的时候是清明,钴蓝色群山,中间有条缝子,一匹油菜花的金缎子泻下来,山里冷得扎人,还点着炭盆。
我们每天跟大伙围着炭盆喝茶,还是那样,遇上什么就拍点,没有就不拍。
男人们去帮着村里砍木头盖房,我给文超辅导功课,题答对了我俩就一人吃一粒糖,腮帮里硬邦邦的一小块含一个下午。
爷爷的耳朵更背了,我俩说不了话,脸贴脸对着镜头照个相玩儿。
鲜红的辛夷花刚开,落得漫山遍野都是,叶哥还穿着那件绿呢子军服,把山坡上的油菜花拿镰刀砍掉,让蒜苗长起来,金光闪闪的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。
正午山里静,只有群蜂在水洼边隐隐不绝的嗡嗡声,陈威把掉在茶水里的野蜜蜂用随身的刀尖小心地挑起来,移到新砌的水泥台上,它在太阳底下,歪斜了一会儿,抖一下,就飞走了。
日子就像胡适说的,“平淡而近自然”
。
我们一起进北川县城,路侧都是烛火,两条火线,在青灰的天底下蜿蜒不已。
曲山小学隔着条河,没法过去,离河最近的大石头上,一个中年女人坐着看对面,一动不动。
叶哥在卖纸钱的地方选了很久,挑一个书包,选了红的,有奥特曼。
放下,又选了个蓝的。
地震之后有过一次大泥石流,他们在城里的房子被埋了,找了半天找不着。
他和叶嫂就在警戒线后跪着,香插在石块中间,对着小学的方向烧纸,叶哥看着纸灰飘飞,喃喃说:“你最喜欢背新的书包,这个书包你喜欢吧?”
文超转身一个人走了。
我和志全找了好久,发现他站在另一所小学的教学楼面前,一楼没了,二楼直接坐下来了。
志全对我说:“他就是从二楼跳下来的,看到自己的同学就差那么一点没能跑出来,只有头露在了外面。”
文超还是在那儿站着,一句话不说。
回到家里,给文超妈妈上坟。
他爸烧纸,对着墓地说:“往年清明都是你张罗,今年我弄,也不知道对不对。”
木讷的四方脸上带点凄凉的笑容。
他爸想再娶个女人,但孩子不接话。
他爸让我劝劝。
这不是靠劝能过去的。
文超跟我说,总是梦到他妈喊:“超娃子,吃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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