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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沿的枪炮声越来越紧,也不分白天和晚上。
我们呆在坑道里也听惯了,经常有炮弹在不远处爆炸,我们连的大炮都被打烂了,这些大炮一炮都没放,就成了一堆烂铁,我们更加没事可干了。
那么一些日子下来,春生也不怎么害怕了,到那时候怕也没有用。
枪炮声越来越近,我们总觉得还远着呢。
最难受的就是天越来越冷,睡上几分钟就是冻醒一次。
炮弹在外面爆炸时常震得我们耳朵里嗡嗡乱叫,春生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,他迷迷糊糊睡着时,一颗炮弹飞到近处一炸,把他的身体都弹了起来,他被吵醒后怒气冲冲地站在坑道上,对前面的枪炮声大喊:
“你们他娘的轻一点,吵得老子都睡不着。”
我赶紧把他拉下来,当时子弹已在坑道上面飞来飞去了。
国军的阵地一天比一天小,我们就不敢随便爬出坑道,除非饿极了才出去找吃的。
每天都有几千伤号被抬下来,我们连的阵地在后方,成了伤号的天下。
有那么几天,我和老全、春生扑在坑道上,露出三个脑袋,看那些抬担架的将缺胳膊断腿的伤号抬过来。
隔上不多时间,就过来一长串担架,抬担架的都猫着腰,跑到我们近前找一块空地,喊一、二、三,喊到三时将担架一翻,倒垃圾似的将伤号扔到地上就不管了。
伤号疼得嗷嗷乱叫,哭天喊地的叫声是一长串一长串响过来。
老全看着那些抬担架的离去,骂了一声:
“这些畜生。”
伤号越来越多,只要前面枪炮声还在响,就有担架往这里来,喊着一、二、三把伤号往地上扔。
地上的伤号起先是一堆一堆,没多久就连成一片,在那里疼得嗷嗷直叫,那叫喊我一辈子都忘不了,我和春生看得心里一阵阵冒寒气,连老全都直皱眉。
我想这仗怎么打呀。
天一黑,又下起了雪。
有一长段时间没有枪炮声,我们就听着躺在坑道外面几千没死的伤号呜呜的声音,像是在哭,又像是在笑,那是疼得受不了的声音,我这辈子就再没听到过这么怕人的声音了。
一大片一大片,就像潮水从我们身上涌过去。
雪花落下来,天太黑,我们看不见雪花,只是觉得身体又冷又湿,手上软绵绵一片,慢慢地化了,没多久又积上了厚厚一层雪花。
我们三个人紧挨着睡在一起,又饿又冷,那时候飞机也来得少了,都很难找到吃的东西。
谁也不会再去盼蒋委员长来救我们了,接下去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。
春生推推我,问:
“福贵,你睡着了吗?”
我说:“没有。”
他又推推老全,老全没说话。
春生鼻子抽了两下,对我说:
“这下活不成了。”
我听了这话鼻子里也酸溜溜的,老全这时说话了,他两条胳膊伸了伸说:
“别说这丧气话。”
他身体坐起来,又说:
“老子大小也打过几十次仗了,每次我都对自己说:“老子死也要活着。
子弹从我身上什么地方都擦过,就是没伤着我。
春生,只要想着自己不死,就死不了。”
接下去我们谁也没说话,都想着自己的心事。
我是一遍遍想着自己的家,想想凤霞抱着有庆坐在门口,想想我娘和家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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