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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一种回报亚平、回报那些吃糖砂板栗的夜晚的潜意识支配,惠子狠买了两斤,一大包,热乎乎地裹在厚纸袋里,给亚平带去。
惠子去的,是一栋砖木结构房子的二楼,亚平的新家。
她不但已经结婚,嫁给一个当科长的男人,并且生了个小男孩。
她丈夫先在一楼迎接了惠子,他是个小个子男人,对惠子点点头,指指二楼,亚平坐月子就在二楼的房间里,而他赶快就钻进一楼的厨房去了。
厨房离他们住的二楼很远,一楼走廊尽头,是和邻居合用的。
他这个人,让惠子感到格外陌生。
他不属于惠子常见的雨城男人,本地男人总是有一种无所顾忌的派头,他们咋咋呼呼,嘴上挂着最最下流的词汇,不是抽烟喝酒就是吃好吃的东西,随时随地蹲下或者蹭到麻将桌前。
他也不像那些来本地谋生的外地男人。
外来男人总是有着小心、讨好人的笑容,他们手脚勤快,语言优美,口音好听,对人格外热情。
他沉默而节制,礼貌又冷漠,忠诚但傲慢。
他的目光回避着陌生人,但却流露出了孤独的感伤。
惠子噔噔上楼,心里揣摩着,觉得亚平男人倒有些猫性,与人面对,明明端着的却是猫的架势。
这样一想,惠子就想去厨房看他了——在这个城市里,像他们这样的,孤独地散落在人群里的猫,应该不少,但是,猫要找到猫,却是很难的事情。
它们只能够靠一些偶尔的相遇和瞬间的感觉,将对方的身份辨认出来。
当然,也还需要进一步鉴定和确认的,不一定感觉像猫的人,都是猫。
如果一只猫找到了另一只猫,并且彼此被对方确认,那一定是很幸福的,起码,它们可以轻轻地“喵”
几声,在猫族简单而又深奥的语言里,找到亲近的感觉,让由来已久的孤独,稍稍减轻。
亚平转变了角色,烫了发,抱着白胖的婴儿,自己也养得白白胖胖的,脸颊鼓起来了,但性情没有了以前的欢快,怨气冲天。
那婴儿极其白胖,始终不睁开眼睛,他四周是各种小棉袄小棉被小毛巾,和暖烘烘的奶腥味气息。
亚平,你家好漂亮啊!
惠子称赞。
其实,亚平的家仅仅是时髦罢了。
红色的喜字,花甁里俗艳的塑料花,精致的茶具是当摆设的,不会拿来使用。
到处铺或挂了勾花的布帘子,沙发靠背上贴着雪白的方巾,新婚家庭无不如此。
亚平说:如果不是我妈我姑我逼他,这家里的东西,他一样也不会买回来的!
惠子的小屋,只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架子书。
惠子一生也只需要三件家具:床、桌子、椅子。
当然,还有纸和笔,有书。
以后有钱,就买一台电脑。
哼!
亚平恨恨地:我这么晚结婚,这次是把十多年的积攒都拿出来了!
积攒了十多年?哇,就为了今天的享受啊!
享受?受气!
亚平丈夫端了热水进来,亚平收声。
他对惠子再次点点头,算是又打了招呼。
他瘦小,戴眼镜,可能是镜片太厚的原因,他眼镜后面竟然是一双小三角眼。
他穿黑色仿皮茄克,很时尚的,只有那些广东老板才会这样穿。
惠子记得她刚才在楼下看见他,是穿的灰色化纤夹克,他这样穿,显然是准备外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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