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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永安长公主,宝如便想起裴瑄来,裴瑄这几年真正过得那叫一个潇洒自如,真正把游侠儿过到了极致,蜀中侠客也是颇多,为人尚气倜傥,任好施予,手里如今宽松,少不得散漫使钞,不免交了一批江湖上的好友,日日骑马呼啸来去,比武斗剑,登山游船,好不自在。
也因此许宁在蜀中治理之时,颇得他与众侠客之助,治得蜀中一片清明,政绩斐然。
只是裴瑄过得这般潇洒任侠,却仍是迟迟不成婚,许宁和她也曾为他搭过几次线,他却是对名门闺秀敬而远之,小家碧玉他又嫌人家太过扭捏上不得台盘,竟是无一人入得眼,许宁少不得私下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。
他倒也痛快,只说道:“相貌家世都不重要,只是想要个能说说话的人,不说意气相投,不要连话都说不拢,说句僭越的话相公莫要在意,其实许夫人千里寻夫,那一份义烈忠贞我是十分敬佩的,但我又有些矛盾,若是个过于痴情黏糊的,又有些怕,我是希望我若有些不测,她能继续扶持孩子们坚强地活下去的。”
许宁少不得笑话他:“你这是又想人情深似海,又要人离了你也能活得好,这也太难了,天下哪有这般收放自如的女人?既然用了情,岂有不为你牵肠挂肚的,那窑子里的姑娘们倒是见了你便是情好意浓,离了你又能见下一个男人了,你信得过?要说个不依附男人的,那卢娘子一个人带大弟弟,也算是难得的坚贞之人了,你又看不上她。”
裴瑄皱眉想了许久道:“我也说不上,我既想有人能和我说说话,两人相爱,又不要太拘着我,她有她自己要做的事情,不要只粘着我,大部分女人都是如此,嘴上说着爱你,不许你做这不许你做那,说实在话我不是没和女人处过,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女人却能看得比天还大,我想着大概也是我奢求了,大抵还是不适合成家。”
许宁回去和宝如说了,宝如吃惊笑道:“他这要求也忒高了。”
许宁笑了下道:“他其实这是孩子心性,没长大,不愿担责呢,你别看他看起来任侠好施,其实嫁给这种人最是辛苦,做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贤妻,哪有这般容易……竟是和那些酸文里头的狐妻鬼妾一般,丈夫需要的时候知情识趣的□□添香,丈夫不需要的时候一旁自己找乐子。”
宝如斜眼看他,她算是发现了,许宁虽然对裴瑄是十分器重的,却总是在感情上不动声色的贬低他,倒像是有些提防她动心的样子,她忍不住道:“裴相公哪有这般不负责任?我倒是能理解他想要甚么人,应该是个如良朋益友一般的妻子,能谈得来,又有自己的事不会整日痴缠,无非是希望能更多的保留些自己的喜好,想必做他的妻子也不需要太顾及礼法,痛痛快快,自自在在……”
许宁慌忙道:“自在甚么?夫妻同体,原是不同的两个人成婚,自然是要为着对方改变一些,该担的责任担起来,若是夫妻没有孩子也罢了,有了孩子,难道还夫妻各自找各自的乐子,不理家里?”
宝如终于忍不住笑指着许宁:“许相公你这真真儿的是吃了多少醋呢?裴大郎对陌生人尚能慷慨解囊,前世也是纵落魄不失侠义,纵为寇也守着义气,若是真有了妻儿,岂有不比外人更珍重爱惜的?”
许宁老脸终于有些挂不住,过了许久才讪讪道:“他分明对你是有些好感的,便是钱财也说要交给许夫人帮忙把着,便是你介绍的卢娘子,他也是小心谨慎地不让别人失了面子,妥善处置了,若是……若是我当时真的不在了,会不会你真的会嫁给他,他没有长辈,没有牵累,入赘唐家却是一等一的良婿……”
宝如笑得打跌:“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?人家坦坦荡荡一点私心都无,你怎么想到这里的。”
许宁沉思良久道:“那会儿落在洞里,找了许久找不到出路,又累又饿,以为真的要死了,心里想着不知道你和孩子要怎么样,那时候就想着裴瑄倒是个能将妻儿托付的良友,定然不会委屈了你,他但是想到你可能会嫁给他,种种情状,又觉得心里酸得很,一点都不舍得。”
宝如纳罕:“你就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,就把别人当成大敌一个人吃起醋来了?”
却又想着许宁那会儿穷途末路,不知前途,也不知心里是如何惶恐,虽然出来后一字未提过那时候的苦楚,如今却能从中窥见一些当时的情状,不觉心里满溢柔情,和许宁又少不得过了一段十分甜蜜的时光。
只是裴瑄的婚事也就就此搁置了,蜀中有男儿志向的女子也不少,却又有多少人当真能做到裴瑄这等要求的。
如今看到永安长公主,宝如却心里暗忖着永安长公主这寡一守便是这么多年,无论前世今生又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不堪传闻,倒是个好静守心的,又素有才名,琴棋书画都听说颇为不错,若是跟着裴瑄,大抵也是能自己打发时间的人,又是公主,自己有府邸,关上门也没甚么长辈管着,若当真对裴瑄有意,裴瑄也喜欢,倒也不是不能成为良配。
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之时,又看到贵夫人闺秀们纷纷都立了起来凭栏望去指着下头笑谈着,她随着大流也站起来看下去,果然看到下头设了一排的活靶,一群官人们都换了衣服在下头拿了弓正要比射。
君子六艺,这射艺无论是读书人还是略有些门第的贵族们都不会放下,宝如看着下头许宁穿着一身蟹壳青色的圆领窄袖交衽袍衫,腰上系着九环带,凝眸持弓肃立,却不掩秀美清雅之态,他射得并不快,却箭无虚发,不免听到旁边有贵夫人议论道:“那位穿青衣的是哪家武勋的儿郎?看着文弱,居然颇有些臂力,开得起那弓。”
又有人笑道:“你竟不知?那是枢密直学士许大人,刚从成都任上进京的,年轻得很,行事却十分老成,传说中遇仙献宝藏的那位。”
少不得赞叹不已,又絮絮叨叨地议论起来,宝如看着许宁在那下头风采翩然,脸上不免也有些红。
裴瑄也在下头,穿着一身正红色袍衫,神姿瑰玮,挺拔不群,射箭极快,嗖嗖嗖不一会儿箭筒便已空了,少不得也得了许多喝彩,一时下头有美婢们捧了下头男客们的诗纸上来,又有人抬了一个花鼎上来,三足玉鼎中满满的都是新折下来的牡丹花枝。
大长公主笑道:“这文武的都在了,众位夫人小姐们若是觉得有看得入眼的诗、射箭射得好的,都可在这中间的花鼎中选取花枝,系上写好的丝带命人送下去给青眼有加的男客,看看今日是谁得花最多。”
场面登时就热烈起来,宝如一笑也去取了一朵青玉牡丹来,找了丝带来写了一句诗“前度许郎今又来”
,然后命人递了下去与许学士。
她居高临下,只看到披着青年外貌的许学士不断接到花,好不容易自己那枝花递到,上头并无署名,许宁一看却笑了下,拿起那枝牡丹簪在帽侧,遥遥转头向阁上含笑,宝如心里啐了口,原是嘲他老黄瓜刷嫩漆仗着前世先知便利又来这京城名利场里打滚,被他一笑,却也不由有些心旌摇荡,全然忘了他们已老夫老妻多少年。
只见过了一会儿便有仆妇递了支花来与她道:“这是许学士的还礼。”
宝如拿起来一看,上头果然便是许宁那一笔笔划间透着风流意的字:“卿卿恰如三月花,倾我一生一世念。”
宝如面上飞红,拿了那纸条拢入袖中,却听到一声轻唤:“许夫人。”
她转头一看,正是永安长公主,慌忙施礼,永安公主笑道:“莫要多礼,我听说你们进了京,遣人送了礼问候,劳得你费心又回了那么贵重的礼物,倒是我冒撞给你添了麻烦了。”
宝如连忙谦道:“相公生死未卜时,多得公主替我们打听消息,因一直在蜀中,未能谢过公主厚德美意,原是我与相公的不是,如今回京,因着房舍未曾修葺,一直忙乱,竟未能登门向公主致谢,反倒得了公主的礼儿,实在是羞愧。”
永安公主笑道:“不过是举手之劳,我虽然封为公主,却时时恨自己身为女儿身,又生在宫禁,虽然身份尊贵,却不如你们自在,能遍览这山河秀色,长日无聊,倒是非常欢迎许夫人来做客,与我说些蜀中的新鲜事的,若是带上孩子更好了,我原是最爱孩子的。”
宝如看她神色,便说了几件蜀中许宁断过的几桩奇案来,永安公主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,时不时问上几句,仪态从容,吐字清晰,十分给人好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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